非而是而非——写给巫鸿策划王鲁炎《图·寓言》展

2013年06月21日  新浪资讯
   似是而非是跟世界一种优美的关系,
 
   尤其是在一个让人经常无话可说的世界里。
 
   所有似是而非的悖论,最终表达的是人性的宿命。而在一个人类历史的大命运将要发生急剧转变的瞬间,这种宿命就显得更加深邃和激烈。因此,我们可以用阅读人类广泛的共同命运的方式,来阅读王鲁炎的《图 寓言》。
 
   象一个沉默的事故,它的突兀打破了一个凝练的商业空间的内部结构。进入展览的过程,仿佛进入一个对过去世界的隐喻。不停地上升和下降的电梯,把我们带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昏花又耀眼的阳光里,空间撕裂为两条隧道:一条是枪械和暴力:不能发锈的钢铁手枪直抵天顶,指向远处凝望我们的巨大靶心;另一条是宗教和信仰:锯齿状的教堂在图像的翻滚和草图的严谨中穿过观众的肉身。这些图像就是人类二维精神经验蚕食三维物理经验的异常发达的绞肉机。我们热爱残忍,是因为残忍本身就有力量。它的美,不是暴力,而是暴力背后的逻辑。

 
 
   暴力的视觉形态,赋予一切主题哲学和情感的重要性,因为生命是重要的。但在王鲁炎的世界里,对生命的认知,注定是受到二律悖反的约束的。康德对于鲁炎式的悖论,给出了最好的诠释。他认为:二律悖反在相互联系的两种力量的规律之间存在的必然的相互排斥现象。 同一个对象或问题所形成的两种理论或学说如果各自成立就注定相互矛盾。也就是说:当一个理性的结论成立的时候,它的对立面也必然成立。  康德将二律背反看作是源于人类理性追求无条件的东西的自然倾向,因而是不可避免的,他的解决办法是把理性的逻辑性不看作认识的对象而视之为道德信仰的目标。而鲁炎的解决方法,是打开和深化这种人类理性思维自然的盲点。当人类一旦进入绝对的理性思维,或者对某种信仰深切地信任,就一定会陷入某种尴尬的境地。而人之为人,正是因为人类发明一切系统,永远都有不能正确和准确地工作的可能。现代的一切手段 (技术的,或者是意识形态的),都是人类试图对自己命运的掌控和把握。 但是这些努力,最终是徒劳的。正是这种徒劳无功的坦然和幽默,奠定了鲁炎工作的基调。不论是似进而出的注射器,而是枪击中自杀的武器,鲁炎提示人类所有盲目的信仰和功用性,最终都是可笑的,也是自取灭亡的。
 
 
   艺术作为某种人类文化的机制,恰恰是这样一个系统。它貌似强大和广阔,有一个庞大的支持体系,但却经常是瘫痪的,错误的,和荒谬的。当代实践中艺术作为文化机制的问题,已经远远超出的康德式无欲则刚的对世界的认识,进入了各种疯狂交织的文化场景。这些场景经常是不工作的,不能说明问题和充满荒谬感的。
 
   我们可以从鲁炎的角度,以寓言的方式,来考察以下的几种场景的荒诞和尴尬:
 
 

 
 

   美术馆的场景
 
   如果一个展览,放在一个乔福中心这样一个shopping mall中, 比在美术馆里,更能唤起观众潜意识中对视觉和思想的敏感,那么美术馆的角色究竟在哪里?美术馆还在二十世纪的废墟上喋喋不休地说着旧的话题,仅仅是在沉默中呼吸而已。虽然消耗着世界的能量和氧气,但是却无法产生能量和氧气。它只能汲取和收纳,却不能激发和产生。
 
   绘画的场景
 
   绘画作为一种方式,时而被宣称死亡,时而被宣称复活。如果某种绘画,比程序还要程序化,比设计还要无笔触无姿态,那还有什么必要绘制?即便是充满了笔触和灵魂感的绘画,在我们这个时代,还是可以被简单流通置换的。绘画中所有最珍贵的逻辑,比如触感,比如手工感,最终都是可以被复制的。所有艺术的不可代替性,最终都是可以取消的。唯一性仅仅是象征性的修辞。亦或,不是这样?绘画,是人的第一直觉。因为它本质上是人的身体在思维上的延伸。它有人的方位感,色感,触感,呼吸感。但是,也跟人类一样,注定有它悖论中的消失和可笑之处。
 
   正如斯宾诺莎的修辞,“规定就是否定。”比如时间是空旷的,而在空的绝对时间中是不可能形成万千世界的,因此宇宙在时间上是无限的和有限的这两个命题都是成立的。 绘画,也具备表达和非表达两种特性,而表达,则同时具备意义和无意义两种特性。
 
    表达的场景
 
   人类总是这样地沉溺于表达(expression)。
 
   人类最焦虑的,就是不可知和没有可视性的世界。而表达,人类,总是愿意相信,是把那不可视的世界带到可视和可了解最基本的桥梁。但是一切表达都是可疑的,原因是人的感觉系统,正如鲁炎的教堂,都有能力杀戮遮蔽人类真正的感情和思想。

 


 

   艺术是建立在表达上的,但是艺术最终是无法表达的。好比鲁炎的草图:它虽然承载了最多的秘密,它解码的能力也是最弱的。最终的表达和解码,恰恰就在于那些永远不能也不会实现的草图。
 
   创造力的场景
 
   现代人对创造力有一种不能抑制的迷恋。对于做艺术的人,创造力才是终极宗教。但是创造很多时候就是毁灭。而毁灭的价值,往往是不可能被正视的。同一个逻辑之下,很多以创造力为借口的工作,是毫无创造性可言的。因为它创造的是创造的幻觉。当我们把创造力抬到人类文明的最高境界的时候,我们才发现:线性的时间观本来就是一种错觉。新的东西换一个语境就毫无新意,而是老生常谈。
 
   这就是今天的艺术。
 
   一切所谓艺术活动和艺术世界,在更广泛的宇宙观和历史观面前,通常是无聊的,也是苍白和没有力量的。一切所谓成功的艺术家,注定都是失败的,因为他们的成功,就是作为一个灵魂消失的开始。
 
   所以,对鲁炎来说,艺术不是结果 , 而是对于真理的检验。虽然, 他对信仰牢笼般的描写同样表明:真理并不存在 ,它也仅仅是对存在的想象。
 
   因此鲁炎的二律悖反,不是一个僵局,而恰恰是某种愉悦的通道,通向人性更饱满,更幽默,更有思辨能力的彼端。而策展人巫鸿先生,愿意参与这检验的一部分,愿意放弃常见的对历史的过度言说,而成为被言说冷静的观察者,那无疑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观察的工作,就是历史的创造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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